五一的假期太短,也就是比一個周末長了那麼一天而已,回到學校的時候,甚至都沒有放過假的感覺。
而講台上的老徐已經連續三四天都在強調期末考的事了,被反覆提及的還有這個期末考之後他們將要面對的是還有一年時間就要到來的高考。
蔣丞趴在桌上,把下巴擱在本子上,半閉著眼睛聽著老徐在講台上苦口婆心,下面的人嗡嗡地說著話。
四中的這種氛圍里,老徐關於期末和高考的提醒,這一個教室里的人,能抓住的重點大概都是處於中間階段的暑假。
雖然聽說高三要提前開學,但就算只有半個暑假,也比剛過完的三天五一要強得多,周圍的人都已經開始提前討論了。
「你暑假都幹什麼?」蔣丞偏過頭問了正低頭玩著手機的顧飛。
「打工,坐店裡聽李炎他們扯閑篇,偶爾出去吃個飯,」顧飛說,「陪二淼,暑假有時間可以陪她去做系統的康復訓練。」
「……哦。」蔣丞愣了愣,聽著都覺得挺無聊和疲憊的一個暑假。
「你要不要一塊兒打工?」顧飛小聲說,「丁竹心有活兒,她自己的,還有她朋友的。」
蔣丞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打工」這個詞會出現在他的暑假生活里,但生活費,房租水電電話費,下學期的學費,以及不確定的將來的花費,讓他突然覺得就憑自己手裡那張卡,的確有些沒有安全感。
而他這時才感覺到自己還想著暑假怎麼放鬆最多是做做題的想法有多麼甜,他愣了一會兒:「你去嗎?」
「嗯,」顧飛應了一聲,「我不去的也不會叫你了啊。」
「你都拍模特那些嗎?」蔣丞問。
「也不是,還接別的,商品之類的,沒人的還好拍些,」顧飛笑笑,「有時間還可以拍點兒投稿的片子,今年還沒有投過。」
「靠,」蔣丞小聲說,「你為何如此牛逼?以前投的都在哪兒了?」
「就是一些雜誌,攝影的,旅遊的,」顧飛放下手機,「沒多少錢,但是能讓我接別的活兒的時候有談價格的空間。」
「嗯。」蔣丞點了點頭。
顧飛對學習完全不上心,似乎也從來沒考慮過這些事,但在別的方面用起心來還真是很牛逼。
也許將來顧飛並不需要用一個成績或者一個學校來做支撐。
但又也許蔣丞已經習慣了通過這樣的途徑來衡量自己,這樣漫不經心的顧飛又總讓他有些不安。
潘智回去之後很快就把這次過來玩的照片整理出來了,發了不少朋友圈,還單獨打了包給蔣丞發了一份。
「我發現吧,」蔣丞翻著照片,「潘智簡直是一個合格的原創表情包拍攝者。」
「嗯,」顧飛湊過來看了一會兒,「連你的臉都無法跟他的水平抗衡。」
「我要不要回誇一下呢?」蔣丞說。
「不用,」顧飛說,「我有多帥我自己知道。」
「靠,」蔣丞瞅了他一眼,「你這麼自戀你的迷妹們知道嗎?」
「我藏得深,」顧飛笑了,「不過你有多自戀,我知道。」
「滾。」蔣丞說。
放學前他去了一趟老徐辦公室,把這兩天寫好的卷子都拿了過去。
老徐一臉欣慰地看著卷子:「我一會兒就去找找別的老師讓他們給你判判卷子,別鬆勁,期末考要繼續加油。」
「嗯。」蔣丞應了一聲。
顧飛的「傷」腿已經好了不少,現在只需要扶一把就能慢慢行走,不需要再架著胳膊往外蹦了,顧大夫的意思是再有一個星期,這夾板差不多就能拆掉了。
扶著顧飛一塊兒走出校門的時候,蔣丞看到了快有一星期沒見著了的顧淼。
……還有顧淼屁兜上掛著的一個娃娃。
「這……」蔣丞愣了愣,走過去彎腰看了看,這個娃娃不大,但也絕對超過了哪怕是大號包掛的尺寸,就這麼用一根繩子拴著脖子掛在了顧淼屁兜的扣眼兒上。
視覺效果一言難盡。
「她自己要求的,」顧飛說,「我花了兩天時間才教會她怎麼把繩子繫上去。」
「繫繩子都要學兩天?」蔣丞知道顧淼連加減法都算得很費勁,本來還想著她是不是用腦子計算不行,動手能力會強一些,畢竟滑板玩得實在太溜。
「嗯,」顧飛看了看顧淼,「有時候想想都覺得……累死了,怎麼教都學不會。」
蔣丞沒說話,跟顧飛一塊兒把自行車推了出來,往前一騎出去,顧淼就飛快地蹬著滑板跟了上來。
炫酷的姿勢,藐視世間萬物的表情,狂野的髮型……
「你不說讓李炎給她理髮嗎?騙了我50塊都多久了啊?」蔣丞看著正單腿慢慢蹬著自行車的顧飛。
「這就叫他過來,」顧飛拿出了手機,「一會兒去店裡吃吧?陪我待會兒。」
「嗯。」蔣丞應了一聲。
五一假期他倆就沒怎麼好好待過,上課之後連著幾天顧飛他媽媽都在店裡貓著,似乎是有什麼心事,顧飛又要陪顧淼,又要盯著親娘……
「你媽沒事兒了?」蔣丞問。
「鬼知道,」顧飛給李炎發了消息,「不知道又跟什麼人好上了。」
「她這……到底是為什麼啊?」蔣丞嘆了口氣。
「我讓她去找心理醫生,她就跟我鬧,」顧飛說,「現在我也懶得說了,只要敢帶到家裡來,來一個我打一個。」
「……比如上回那個?」蔣丞說。
「嗯。」顧飛笑了笑。
「你也別瞎打,萬一下回來個好人呢。」蔣丞想起那人被顧飛掄到樹上的場面,就感覺自己從鼻子到肋條連帶褲襠那兒都一陣隱隱疼痛。
「她就捧著她那顆傻白甜還愛幻想的少女心,要能在這裡找著什麼好人我就上街果奔去。」顧飛說。
蔣丞看了他一眼,樂了半天才又嘆了口氣。
李大髮型師兼李大廚是拎著一兜菜過來的,一進店裡看到顧淼和她屁兜上的娃娃就愣住了:「拍恐怖片兒呢?」
「什麼恐怖片?」顧飛坐在收銀台後頭看著進貨單。
「妹妹背著洋娃娃。」蔣丞跟李炎同時開口。
「二淼,」顧飛叫了顧淼一聲,「把李炎哥哥攆出去。」
顧淼蹬著滑板就往李炎腿上撞了過去,李炎一邊往門口退一邊指著顧飛:「你知道我這會兒就看你這德性我特別想說什麼嗎?」
「重色輕友么?」顧飛說。
「重色輕友有什麼殺傷力,」李炎說,「怎麼不得說你對我始亂終棄啊!」
「喊,」顧飛指了指外面的街,「再喊大點聲兒,沒十個人聽到我腿給你打折了。」
「顧二淼!」李炎在門口大喊了一聲,「你跟我這麼多年的感情哪兒去了!」
「李炎……」蔣丞猶豫了一下,走到收銀台旁邊小聲說,「知道?」
「不知道,我沒說,」顧飛看了他一眼,「不過應該差不多也能看出來了,我們一般也不聊這些……你想要我說嗎?」
「不,不用,」蔣丞搖搖頭,「太刻意了我反倒彆扭。」
顧飛和李炎他們幾個雖然並不是見天摽一塊兒,但一接觸就能感覺得出這幾個人的穩定關係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處得出來的,所以蔣丞並不想讓顧飛特意去說明什麼,那種破壞了一個朋友圈子習慣節奏的事兒,想想都挺讓人不舒服。
李炎在外頭跟顧淼對著撞了一會兒,又拎著那兜菜進來了:「就我們四個,我就隨便炒幾個菜了啊?」
「行。」顧飛點頭。
李炎看上去還真不像是個會做飯的,但每次顧飛這兒要是需要做飯,只要李炎在,下廚的一定是他,雖然做得味道也就那樣。
不過有一點強的,就是動作快,蔣丞摸了本潘智上回給他寄來的複習資料剛看了沒幾頁,那邊桌上幾個菜就擺好了。
「快吃,」李炎坐到桌邊,「吃完了給二淼理髮,我晚上還有事兒。」
「什麼事兒?」顧飛坐了過去。
「玩。」李炎說。
「你一直沒回家是吧。」顧飛問了一句。
「回個屁。」李炎皺了皺眉。
蔣丞在一邊端了碗沉默地吃著,李炎不回家的事兒顧飛跟他說過,他當時就有一種慶幸自己現在沒人管的感覺。
無論怎麼樣,至少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跟家裡鬧得不可開交。
雖然一想到李保國,他心裡還是會一陣堵。
李保國這麼長時間都沒再聯繫過他,讓他不知道是應該鬆口氣,還是應該不安,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在前面等著他。
顧淼理髮的時候還挺乖的,圍著一塊布,一動不動地坐在收銀台旁邊,老實地讓李炎在她腦袋上一下下地剪著。
「給她弄個合適留長頭髮的髮型吧,」蔣丞拿著書靠在椅子里,邊看書邊看顧淼,「好歹是一個小姑娘。」
「我一直就這麼想的,」李炎嘆了口氣,「但是沒辦法啊,頭髮長了她就咬,而且洗頭時間長了就發火。」
「以後戴假髮吧。」顧飛說。
「你不怕她把一頂假髮都給吃了么。」李炎說。
「沒準兒以後開發點兒什麼新毛病,就不咬頭髮了,」顧飛伸了個懶腰,伸腿往顧淼腳上踢了一腳,「是不是?」
顧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還有什麼新毛病沒給哥哥展示的嗎?」顧飛又踢了踢她的腳。
顧淼繼續面無表情。
「快點兒長大吧,」顧飛往前傾了傾身體,胳膊撐著膝蓋看著她,「別讓哥哥擔心了好不好。」
李炎給顧淼理了很可愛的短頭髮,齊著耳朵尖兒,圓圓的,襯得顧淼酷炸天的表情都變得可愛了不少。
「你的頭?」李炎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又看了一眼顧飛。
「嗯?」顧飛飛快地往蔣丞這邊掃了一眼,「不弄了,天兒再熱點兒我就直接剃光了。」
「剃光?」李炎愣了愣,過了一會兒又笑了起來,「好吧,知道了。」
蔣丞正在思索顧飛這個顏值能不能撐得住光頭,李炎又轉身看著他問了一句:「你要不要理髮?」
「不用了,」蔣丞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我……」
「嗯知道了,」李炎笑了起來,「你是不是也要去剃光頭?」
「不!」蔣丞堅決地給出了否定答案。
「我走了,」李炎把理髮工具都收到了箱子里往收銀台下面一踢,「有個事兒我本來答應了劉帆不跟你說,不過想想還是說一聲。」
「嗯?」顧飛看著他。
「丫住院了,」李炎說,「他說……」
「什麼?」顧飛立馬站了起來,「受傷了?」
「不是,」李炎清了清嗓子,「是那什麼,痔瘡,明天手術,前天是我幫他開車去的醫院,反正就是不讓我說,也不讓去看,但是我覺得吧……」
「還是要去看的,」顧飛鬆了口氣坐回了椅子上,「這麼好笑的事兒大家都不應該錯過。」
「是的,」李炎點點頭,「所以你通知一下羅宇他們?明天去看看吧,我訂了個大果籃。」
「好。」顧飛笑了起來。
李炎走了之後,蔣丞看了顧飛一眼:「你們好殘忍哦。」
「是的呢,」顧飛笑了起來,「這幫人可無聊了,就愛幹這種事兒,你明天一塊兒去么?參觀一下劉帆的屁股。」
「……痔瘡手術也不用一直光個屁股在那兒吧,」蔣丞想想也笑了,「我看你的屁股就……」
話沒說完他就趕緊停下了,顧淼還坐在旁邊,正專心地不停地用手指在被剪短了的頭髮上一下下抓著。
「二淼,」顧飛抓住她的手,「新的髮型很好看。」
顧淼沒有什麼反應,顧飛的手一鬆開,她立馬又抬起手繼續在頭上抓著,顧飛嘆了口氣,伸手跟著她的手指在頭髮里抓了抓,然後沒再管她了。
「不會揪掉頭髮嗎?」蔣丞有點兒擔心。
「我試了一下,沒用勁,就是不適應頭髮短了,抓會兒就好了。」顧飛說。
「……哦,」蔣丞看著顧淼,半天才也嘆了口氣,「我不知道她理了發會這樣,早知道不催著你讓她理髮了。」
「總得理的,長長了還咬呢,」顧飛笑了笑,「而且也不是回回理了都這樣。」
蔣丞莫名其妙有些沮喪,低頭看著手裡的書:「我都沒有李炎了解她。」
「我跟李炎算是發小,」顧飛說,「他看著二淼長大的,這不奇怪啊,而且要這麼說,李炎才鬱悶呢,這麼多年二淼都沒怎麼搭理過他,倒是跟你很親近。」
蔣丞笑了笑,也是。
不過……笑完了他還是覺得有點兒不爽:「那我也不知道你還喝茶呢?」
「嗯?」顧飛一下沒明白。
「連老徐都知道你喝茶,」蔣丞嘖了一聲,「居然還帶老徐去喝茶呢,哎喲真是雅緻呢這位少年。」
顧飛愣了愣笑了起來:「哎……」
「哎什麼哎?」蔣丞說,「我就是挺鬱悶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現在連你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
「我帶你去吃過的都是我喜歡吃的,」顧飛往他旁邊湊了湊,跟他挨著,手塞到了他背後,「還有那個茶,只有老徐知道,我也不總去,你想去的話,咱倆現在就去。」
「沒,」蔣丞想想又覺得自己挺幼稚,「我就是表達一下錯過了你之前十幾年感覺有些失落。」
「我那十幾年錯過了是好事兒,」顧飛看了看他,「其實我什麼都可以跟你說,但我並不願意你真的看到,那樣一路過來,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再說了,你真在這兒長了十幾年,我也未必願意多看你一眼,長得再好看也沒用。」
「滾。」蔣丞笑了笑。
是啊,如果他就在這裡長大,在鋼廠,在李保國家長大……
「而且我都還沒說我很鬱悶呢,」顧飛把手伸到了在旁邊趴桌上寫作業寫得鼻子都快蹭到紙上了的顧淼的腦門上,往上推了推,「我跟著你一幫同學,天天聽著你以前跟他們一起的事兒,我上哪兒哭去。」
「靠,」蔣丞看著他,「我的過去多簡單啊,就是上上課,曠曠課,跟人爭爭年級前三……」
「不是還交過女朋友么。」顧飛說。
「那不叫女朋友,」蔣丞想了想,「就,我也說不清,跟湊熱鬧似的,就邊兒上的人起個哄,她給我帶帶早點,沒事兒打個電話發幾條信息,然後就是她生氣,哄,她生氣,哄,她生氣,哄……」
「喲,」顧飛有些意外,「你還會哄人啊?」
「壓著火哄,不然呢,人畢竟是個女的,反正挺煩的,」蔣丞皺皺眉,「我就跟個傻逼似的,什麼也沒幹,就成天哄人玩了。」
「什麼也沒幹?」顧飛勾了勾嘴角。
「嗯,」蔣丞斜了他一眼,「手都沒拉過。」
「這麼純情,」顧飛往顧淼那邊看了看,湊到他耳邊小聲說,「現在怎麼一點兒都不純情了。」
「操,」蔣丞也壓著聲音湊到他耳邊,「我現在不純情么?我現在一樣英俊而純情。」
「對,沒錯,」顧飛繼續咬著耳朵,「跟我一樣純情。」
「不是,」蔣丞瞪著他,「您稍微把臉往裡收收行嗎擠著我了!」
顧飛笑了起來,看著他樂得有點兒停不下來了。
「笑個屁啊,」蔣丞嘆了口氣,很費勁地壓著聲音,「就擼幾把,你別笑得好像咱倆幹了什麼似的。」
「擼幾把還不算幹了什麼啊?」顧飛笑著說,「那要干點兒什麼才算幹了什麼啊?」
顧飛這話估計也沒太走腦子,這句一說出來,兩個人瞬間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曖昧的,不能見人的,做賊心虛的,想臉紅還不好意思臉紅的狀態里。
蔣丞第一反應是會有無數臭不要臉的肉體圖片從眼前飄過,而且裡面一定應該有顧飛臭不要臉的肉體。
但怎麼也沒想到首先飛出來的彈幕居然會那麼的天馬行空。
還沒滿18歲呢。
未成年人保護法。
應如何理性看待婚前性行為。
……都他媽什麼鬼?
而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顧飛已經傾過身體去給顧淼糾正她鼻子又要貼在紙上的書寫姿勢了,他瞪著顧飛的後背。
這一瞬間,不能描述的各種畫面才猛地爆發了出來。
我操!
他感覺自己簡直能用意念把顧飛的衣服都給燒了。
我操!
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看過那麼多小黃片兒!
我操!
網路果然是個大染缸!